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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睹

喜×宁×善×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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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人生隐喻

最近在学习武志红的《拥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人生》,每一个主题开始和结束时,武志红都会问一些基本问题或调查,因为自己平时的时间有限,几乎是每天早晚开车的路上才有空听这些课程,一到办公室中便马上得投入到当下的工作中,因此我几乎对这些问题没有太多深入的思考和分享 ,但今天在洗澡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生隐喻。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而背后的原因非常复杂,经过自我的觉察,我发现根本上的原因在于我的家族和父母都不曾完整地看到我的能力,而且我的家族,特别是外公、外婆家有明显的重男轻女思想。在我的记忆中,有几段非常深刻的儿时记忆在我的头脑和心里,有些我曾跟人分享过,有些还从未分享过。

最早的两份记忆,哪个在先,哪个在后,我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我就先分享一下记忆中情绪最饱满和强烈的一个吧。我印象中小学2-3年级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外公外婆修建的一栋3层楼四户人家的房子里,这是外公退休前就策划好的,他买了一块地,因为有四个儿女,因此他修了3层楼各四套2房2厅的套间,希望一大家子人能住在一起。但我小时候是跟爸爸妈妈住在爸爸工作的坪村镇上的宿舍楼,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跟外公外婆长时间的生活过,只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去做客串门。但印象中,我的表弟,也就是我舅舅的儿子是外公外婆的绝对中心。很小的时候,我就明显的感受到了他们对待我和表弟是有差别的,而这种差别虽然称不上对他好,对我坏,但至少让我明显感受到了“不被重视和不被关注”,我感觉我的生命就像一株野草一般,是没人真正关心的。

有一次,爸爸好不容易回家,他很会包饺子,那天他带着我和表弟包饺子,但过程中我感觉爸爸总是刻意在照顾表弟,明显对表弟更客气,更有耐心,而对我却不闻不问的。这让我很生气,由于我无事生非地挑起了跟表弟的争吵,具体的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情绪,那是一种极度的愤怒,最后我非常愤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重重地关上房门以表示我的不满。

印象中,我和表弟共同生活的过程中,我们还有过一次非常激烈的争吵。表弟非常愤怒,竟然用一块竹块做的凉席跑到我的后面,狠狠地拍打在我的后背上。但这次争吵中我的反应,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那种“震惊”的感觉仍然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我的感受就是:“你竟然用凉席这么重的打我。”而我们之间的这次争吵并没有引起大人们的关注,而我也没有通过告状来报复或惩罚表弟。

接下来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小学三年级期末考试排队领取成绩单,我在小学三年级以前对学习这件事完全没有开窍,而我的父母也没有教过我任何东西,甚至连基本的算数我都数不清楚,我没有清晰数字概念,我需要借助小木棍才能做最简单的加法。自然我的小学成绩也不怎么样,三年级的期末考试我的分数在全班排名倒数第十,我有一个好朋友,她考的也很不好,我们在排队的时候她非常焦虑不安。
她跟我说:“回家我一定会被爸爸妈妈骂死。”
我问她:“为什么他们要骂你?”
她说:“因为考的太差了。”
我说:“原来如此,考试考的差原来是要被骂的。”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认识到考试成绩单拿回家有被骂的风险,于是我有点期待,也有点好奇我的这份成绩单拿回家,我的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会有什么反应。我记得那天回到家,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我把成绩单拿给外公外婆看,他们看了一眼,说:“哦,还好是个女孩子。”然后就把成绩单还给我了,晚上爸妈回到家,他们看了白天的成绩单,印象中似乎没有任何评价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这件事,我家人的反应既给了我不被干扰的自由,但也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不被在意”的感觉。因为无论我做的好,还是不好,都没有评价。

而我的第一个人生隐喻也许就是渴望被看到,希望通过证明自己而被看到。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人生的事,就是在一次体育课上,我被县城体校的老师挑选进入了体校,也遇到了对我影响最大的第一位人生导师陈老师。陈老师其实是带着他的徒弟李凯军来挑选弟子的,而我应该是李老师大学毕业后年龄最小的第一个学生。我记得刚开始小学生们都是早上6点去县城唯一的体育场训练,刚开始的训练非常简单,教练让我们学习认识自己的身体,讲解每个部位的名字和意思。我听的很认真,记忆力也不错,但我一旦听懂了就会开小差。我记得当时的教练,对着队伍中的我点名说:“谁谁谁,你记住了吗?你重复一遍给我听一听。”于是我很得意地复述了一遍教练讲的内容,教练看我确实理解了,也就没有批评我。而我为自己的表现有种“暗自得意”的感觉。今天想来,也许我的开小差是一种本能想吸引注意力的表现,是因为我想让教练注意我,因此我采用了开小差这个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从而获得被关注的感觉。

在此之后,我还有过几次类似的体验,其中比较有屈辱感的体验是小学5-6年级有一次《自然课》考试。我很顺利地做完了试卷,早早地交卷了,等所有人都交卷后,我主动跑到讲台上围着老师看正确答案。看完答案后,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像我全部做对了,是100分。”这个时候老师听到了我这句话,非常轻蔑地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可能考一百分。”这是一种非常屈辱的感觉,但对于老师的权威我没有争辩,但事实是这次考试我真的考了一百分。很明显的是,在我所生活的小县城,像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孩子几乎是得不到老师和家人足够的关注的。

小学4年级时因为妈妈要去学习三个月,而爸爸在镇里工作,没人照顾我。妈妈把我委托给在小学里当老师的表姐照顾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的生活应该说对我的人生也是一个重大的转折。我小学三年级以前的班主任是一位老太太,很古板,而四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位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而恰好她跟我的表姐是同年毕业后在一完小教书的同事。在表姐宿舍生活的3个月里,表姐不仅拜托新班主任多多照顾我这个小妹妹,还拜托当时的数学老师多关注我。更重要的是,表姐作为小学老师的身份,给了我一种亲近其他老师的特殊身份。每天表姐会给我从食堂打饭拿到教师办公室,让我去那里吃午餐,自然所有的老师都认识并熟悉了我。虽然我印象中,他们并没有给我们什么特殊待遇,但我的学习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记得,晚上的时候表姐让我一个人呆在宿舍旁边的教师里面,我一个人在讲台上坐着写作业,遇到不会解的题目会在黑板上画画,印象中也是表姐教会了我如何解方程式。那段时间,我生活的非常愉快,虽然我的父母对我很宽容,但我仍然渴望更多的关注。在4年级的期末,我记得数学老师居然破天荒的叫我去参加心算比赛,这对于一个三年成绩还倒数前十的人来说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但确实她给我这个机会,这应该是一份特殊的照顾。

小学的时候,我有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其中一个女孩叫余霞,她家住在酒厂,她是一个心智比较早熟的女孩。我记得有一次她跟我说:“我觉得你的变化很大,从前你一点都不起眼,我觉得自从你参加了体校以后,你就变得自信起来了。”也许,她说对了一个方面,体校的训练也让我获得了足够的关注,在家里缺失的关注在外部世界中给予了我很多温暖和力量。李老师对待我就像哥哥和朋友一样,可以耍赖、可以撒娇,但事实上多年过去了他和陈老师都认为我是他们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而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学里遇到的两个体育老师以及女老师的恋人,跟他们相处的经历于我而言是一段宝贵的经历,让我始终相信人性的善良与美好。

再往后,我很顺利的考上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然后是上大学。用我父母的话说,他们从来没有操心过我,似乎我总是能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而从初中开始,我在学校里也一直获得了非常充分的关注,我最幸运的地方就是曾经遇到过非常多对我持有善意,帮助我和关心我的老师们,特别是体育老师们的偏爱,但这里面也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我的初中班主任梁老师,我印象最深且经常会戏虐自己的一个故事就是初一中考结束后,班主任走访了每个孩子的家,也包括走访我家。我和颖子、颂爷住在洋火冲,班主任先去了颖子家,然后颂爷家,因为我家不好找,是颖子妈妈陪班主任来的我家。我记不清楚班主任和我父母说了什么,但我记得那种感觉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感觉。”也就是说我的班主任既看不到我的优点,也看不到我的缺点。为了避免尴尬,颖子妈妈很巧妙的补充了一句话:“江萍很会做家务,我经常加班不在家,她还会自己做饭菜,几个孩子一起吃。”于是,我中学的第一次家访就这么结束了,但我再次有了不被看见的感觉。

另一个就是我的高三的班主任。其实他是一位特别慈爱的老师,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看到了我的潜力,他认为我应该走的更高、更远,但他用有点极端的方式帮助我,导致了我的叛逆和反抗。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高二暑假在小县城是要补课复习的,但我因为要代表怀化市参加湖南省的青少年田径比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省级的比赛,我的教练很重视,我也很珍惜。但这次比赛要在去怀化市集训1个月,于是我不能参加补课复习。在我集训的第二周,我爸爸赶到了市里找教练沟通说:“班主任不同意我请假,否则按照旷课处理开除学籍。”这让我感觉很不好,因为这是明显的威胁,而我的父亲也感受不好,而我的教练则直接回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答复说:“参加省级比赛是教育局批准的,班主任无权如此处理。”于是,我非常愉快地完成了为期1个月的集训,这也是我人生中一次非常有意思的集体生活。最搞笑的事情是我们住的宿舍就像是无人居住的“鬼屋”一样,我们第一天刚抵达的时候,教练带我们去宿舍,那栋楼不仅破,还很脏,而且简陋到了就像垃圾房一样。但一群孩子们并不在意这些,每人发了一幅蚊帐我们就住下了,而集训的强度也非常大,过去十年我们的训练强度最多是每天一次、每周七次不间断,但集训的强度是每天三次,在这种完全聚焦训练的生活中,我原本有点贫血的体质在教练的饮食搭配下红细胞提高了很多,而我们每天的生活也是简单而快乐的。至今,我仍能回想起陈老师每次出门都会带上针线包,我的鞋带掉了会教我如何系鞋带,晚上等孩子们睡着了会给我们盖被子,有时候我们都觉得他对我们的爱似乎更宽容,而对他的亲生儿子,也是我的队友更苛刻。而他严肃和活泼的双面性让我们即怕他,又爱他。

在之后的人生中,我并没有明显的被忽视感觉的存在,至少在外部世界中我是满足的。但这并不代表在我的家族中也一样。可以说,虽然家人都觉得我很不错,但他们似乎对我的“野心”毫无感知,也毫无期待。这份感觉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再次体会到了,刚上大学我就遇到几位对我影响颇深的师兄师姐,无一例外他们当时基本都选择了申请国外的大学继续读研究生,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在我准备托福、GRE以及申请的过程中,我再次体会到了不被看到的痛苦。因为在我准备的过程中,我父母不断地跟我说:“你的想法很好,但会不会太高了?我们对你并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你是不是不要这么辛苦的去追求出国深造这个目标。”虽然我很坚持自己的选择,但坦率得说他们的想法让我再一次产生了不被理解和支持的感觉。我觉得因为没有得到他们的祝福,我学习和准备过程中第一次出现了“学习不顺利”的感觉,自从小学四年级之后,我学什么东西都不费劲,但大学准备托福和GRE的感觉却不太好,包括大学的课程学习也不算好,我感觉这里面是有一些关系的,因为我无法专注的投入学习中,无法完全沉侵在学习的快乐中,而是带着一份隐喻的压力。

想通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生隐喻,便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我的惯性“忙碌”,包括当下我工作的状态,以及追求更高更强的源动力所在了。

我记得今年立夏之日,5月5日,桃桃跟我的一番对话。
妈妈说:你看动画片是什么感觉?
桃桃说: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被实现的感觉。
妈妈说:你最想成为猪猪侠的哪一个角色?
桃桃说:我一个都不想成为。
桃桃补充说:脑袋好用的人才能成为毛主席,刘老师说我的脑袋好用。
妈妈说:哦。
桃桃说:我们国家的毛主席是男的还是女的?
妈妈说:男的,但别的国家也有女的主席,比如德国。
桃桃说: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主席一直是男的?
妈妈说:这是一个好问题。

我想这便是我的第一个人生隐喻,我很高兴桃桃已经意识到了男女的平等性,也意识到真实与想象的空间感,也有一个隐隐发芽的自我在形成,只想成为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成为其他人期待的角色。

尾记:其实我原本不想公开这篇帖子,因为这是一份深度的自我剖析。但写完后我改变了主意,想起了今天回家路上听《做真实的自己》的感受:“直言快语真性情,人性通达乃真人。”最后我想说,我并不怨恨我的父母和家人,他们给予了我极大的空间成为自己,而没有干扰我,让我充分的伸展过自己,这也是这世上最大的尊重和爱了。

如果你还不想公开,那就说明其实你还没有接纳自己。
你公开了,这很值得赞赏,我觉得这算是终于开始走出那片阴影了吧。
众生皆苦,被“抱持”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谈不上原谅或者理解父母,但是应该原谅你自己。
“抱持”自己吧,这样才能给你的孩子更好的“抱持”。